来源：《三月风》2019年第7期

高晓东

1975年出生于辽宁省葫芦岛市，2006年开始从事宠物轮椅制作工作，2008年创办葫芦岛遛遛狗宠物用品有限公司，13年来做出上万台宠物轮椅、1000多台脑瘫儿童学步车，为提高残疾动物及儿童的生活质量做出贡献。

文 摄影_《三月风》记者 张西蒙

“太好了!狗狗终于可以站起来了。但愿能早点康复!还好我没放弃!”

“昨天小猫第一次借助轮椅凭借自己的力量走路，看上去很开心!”

“我们家狗狗还没用两次，就走了……但还是要感谢卖家的专业和耐心，让它生命最后一刻能站起来。”

……

高晓东逐条翻看完留言，悉心解答了各种咨询，随即又扎进一堆金属材料中，继续埋头研究。13年来，在一堆堆“破铜烂铁”中，他倒腾出上万个宠物轮椅。“看着这些小动物能重新站起来，给它们的主人带去哪怕一点慰藉，我就觉得特别满足。”

善待逝去的生命，慰藉活着的灵魂

“新轮椅收到了，飞飞装上以后能撒开欢儿地跑，真的和飞起来似的。”

听着电话那头“飞爸”兴奋的声音，高晓东叮嘱，起初别跑太快，更换新轮椅要慢慢适应，这样更不容易出危险。

这是高晓东给飞飞做的第二台轮椅。3年前的一天，飞飞主人“飞爸”来电话说，要从天津赶到葫芦岛给狗定制一台轮椅。高晓东开始做宠物轮椅以来，经常有主人登门拜访，见面后，俩人聊天的主题始终围绕着飞飞。

飞爸在天津开了一间广告公司，一次在天桥底下遇到只小土狗，“见了我也不跑，可怜巴巴地看着我”，他走近才发现，这只狗后腿无法行动。飞爸动了恻隐之心，想要把小狗领回家养，无奈父母坚决反对，于是租了房子，把小狗安置了起来，给它起名叫飞飞，“就是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健步如飞。”

高晓东听了飞爸的故事，当即表示轮椅的钱免了，并且以后终身免费置换，还请飞爸到餐馆吃了顿饭。“每个主人的条件都不一样，表达爱心的方式也不一样，能为了宠物专程跑到葫芦岛来找我的，看得出来他们对宠物都很负责。”对于远道而来的爱心人士，高晓东往往会免掉费用，还要“搭上”一顿饭钱。

“对一个小动物尚且如此，想必人不会坏到哪去”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。

有些顾客定制轮椅时，宠物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，“去年来了一对家住北京的老夫妇，宠物眼瞅着随时可能死亡，我建议他们安乐死，不听;还有个沈阳来的小伙子，小狗患有严重的肾炎，说一定要让它在临死前坐上轮椅，体验一把奔跑的感觉。”在这些悲伤的故事里，高晓东唯有尊重对方的意愿，尽最大努力做好轮椅，善待即将逝去的生命，慰藉活着的灵魂。

还有些人前来定制宠物轮椅，是因为主人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。“不久前我接待了几位天津来的老大姐，其中一位患有癌症晚期，老伴已经去世了，孩子在国外，一只后肢残疾的狗陪了她七八年。”这位老大姐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小狗以后能再找个好人家，继续被善待。

5代产品更迭，摸着石头过河

“钢丝儿、铁蛋儿，过来过来，还有贝贝……”高晓东租用的300平方米的工厂里，有三条精壮的狗守门，这三个“伙伴”不是捡来的，就是朋友知道高晓东爱狗送来的。这些叠词和儿化音从一个四十多岁的东北汉子嘴里蹦出来，有着一种“反差萌”。

高晓东也曾年轻气盛过，十多年前，他曾三次离家，去河南、深圳、北京闯荡，动身前往北京的时候，儿子才刚出生50天。

在“北漂”期间，他做过销售、干过烧烤、当过保安，与宠物轮椅结缘，也是在这个时期。一次做客户回访的时候，高晓东遇到了一位首钢的老工人，家里养了只白色的京巴犬，不同的是，它后腿瘫痪，无法行走。老师傅用铁丝、木板和轴承，做了个简易的轮椅，给瘫痪的京巴使用。“当时只是觉得好奇，惊叹于老师傅的智慧。”

2006年，北漂没多久，因为妻子付丽娟和儿子相继生病，高晓东赶回葫芦岛的家中照顾，在附近的早市卖起了糕点。一次看到周围前来讨食的小狗当中，有一只四肢拖地行走的，妻子的一句“这小狗太可怜了，要是能有个小车就好了”提醒了高晓东。

他立刻想起在北京见过的情形，于是买了铁丝，找了些废弃木材，还把轴承改进成旱冰鞋的轮子，就这样做了个简易“小车”，给小狗用上，“没想到一下就跑起来，速度还挺快。”

“那时候没有微博、微信，我就把做的东西发到了论坛上，分享给大家。”几天后高晓东接到了一个重庆打来的电话，对方在网上看到了他的帖子，希望能帮忙给家里的残疾小猫做一台“小车”。

高晓东答应下来，“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”，他跟对方表明自己只是研发阶段，如果收到了能用，给点手工费即可，不行的话分文不收。“发出去大约四五天后接到电话，告诉我小猫用得挺好，那次开始我就信心百倍了，决定研究这个东西。”他给自己做的“小车”起名叫宠物轮椅。

“我在网上搜索过，没找到一家有卖这种东西的，就连资料也只有几张美国和日本的宠物轮椅图片。”起初高晓东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，就连买什么工具都是摸石头过河，直到现在，家里还有好多用不上的工具。

“早期就是用铁丝和木板还有轮子做成的简易轮椅。”2006年至今，高晓东的产品经过4次更新换代，他学会了设计图纸、打磨、焊接等工艺，还申请了三个国家级专利。“塑料不耐用，我就改成不锈钢或者铝合金;边角不完美，我就改进打磨技术;为了快递方便，我就设计成可折叠的;外形不好看，我就找人着色……”

从实用到结实再到轻便和美观，高晓东要求自己要走在顾客前面。“技术上没有什么不好攻克的，只有想不到，没有做不到，这个东西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满意，凭什么让别人买单?”

不仅关乎宠物，还有人道

2008年，电商慢慢融入大众生活，高晓东注册了淘宝店“葫芦岛遛遛狗宠物用品有限公司”，从一开始一个月卖出几台轮椅，慢慢地一个月能卖几十台甚至上百台，到现在每年国内销售2000多台，出口国外1000多台，实现了批量化和模块化生产。他粗略统计，这些年做过的轮椅超过20000台，其中90%是狗用的，9%是猫，剩下1%包括兔子、乌龟等其他种类。

有很多商贸公司开始向高晓东大批量订货，甚至还有个体户在他这里“代购”，也能获得不菲的收入，国内主要销往北、上、广、深及东南地区，西北、东北等地的销量较少。“可能还是和受教育程度相关，和爱心没关系，很多不买的人不是没爱心，而是没搜索过相关资料，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。”

最让高晓东兴奋的，是来自国外的肯定。他曾收到过来自奥地利的订单，是给家里的奶羊做轮椅，主人曾经在中国留过学，于是找到了他，收到货后表示“非常合适，质量很好，价格也很公道”。随着出口的数量越多，他对自己的产品越来越有自信，“我们现在不敢说世界顶尖，也是国际一流水平，经常会接到来自美国、澳大利亚、日本等地的订单，反馈比本土的产品质量还好。”

28岁的张宇航才来到高晓东的工厂两个月时间，专门负责将生产好的零配件组装成成品。“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个行业，来了以后才知道我们还有这样一种途径去表达爱心。”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高晓东的职业。

“起初别人知道我做这个，一脸不可置信，接着是鄙视，甚至有人直接指着鼻子嘲笑‘干的是啥玩意’，说这东西上不了台面。”就连他的父母，在传统思想影响下觉得最起码要干个“体面”的职业，对于高晓东擅自从国企辞职出来做宠物轮椅大为光火，但后来知道这是儿子兴趣所在，也能获得不错的收入，有时还会过来给他帮忙。

“我做的行业不仅关乎宠物，还让我接触到更多人道的领域。”高晓东曾接到一个电话，那头的女士说她儿子因为难产导致脑瘫，希望能帮忙做个学步车。当时市面上销售的大多是塑料产品，耐用性上有所欠缺，于是高晓东买来一台研究了几天， “照猫画虎”做了一台不锈钢的学步车出来，没想到传到网上后不断接到订单，几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做了1000多台。

“前两年我把这条生产线停了。”高晓东觉得自己的技术还不成熟，本着对顾客负责的态度，他“要做就做最好，不然宁可不做”，他每天都会花一段时间研究脑瘫儿童学步车，画过的图纸垒起来有一米多高，还注册了名叫“曲直康复”的商标，希望有一天能做出高质量的产品，给那些脑瘫儿童家庭带去福音。

这些年来高晓东和全国上百家动物救助机构保持合作，随着媒体报道的增多，他在界内变得小有名气，一些机构的人慕名而来，希望能获得支持，他也从不吝啬，“这些年每年都会捐出近百台轮椅，他们做的事，也不求回报，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术多多支持。”高晓东从不给自己的店铺做宣传，各大宠物主人群和各种爱心机构，成了他最好的宣传平台。

直到现在，还有人不理解，觉得只是宠物而已，有些时日无多的，还要花费数百甚至上千元做一个用不了多久的东西，不少人觉得“有这些钱，还不如去救助穷人”。高晓东说：“我可以理解，也从不道德绑架，万物生而平等，我们有幸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，不管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是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，都应当被尊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