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26日凌晨4点整，

北京丰台角门一小区楼下，

约好的出租车已提前抵达。

不多时，

大门里驶出一辆轮椅，

一位姑娘的腿上放着个大背包，

双手驱动轮椅缓缓滑过无障碍通道，

来到了出租车前。

天仍一片漆黑，女孩被抱至座位，

轮椅被迅速打包，司乘两人安置好，

便驶向目的地——北京大兴国际机场。

潘美好

1994年出生于河南南阳，1岁时检出神经母细胞瘤，脊髓损伤致使下身瘫痪，成为一名轮椅使用者。2016年来京北漂，现为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产品专员，也是北京乐益融社会工作事务所的传播官。

丰台角门的合租房里，没有一把椅子。潘美好的起居出行全靠轮椅。有时坐得久了，小腿会止不住地痉挛，但她已经习惯了。

轮椅上的姑娘叫潘美好，认识的人都亲切地叫她“潘潘”。1岁时检出患有神经母细胞瘤，这种发病率1/7000，在婴幼儿中最常见的肿瘤，却让她逐渐下身瘫痪，成了一名轮椅使用者。从小，其他小朋友都蹦蹦跳跳去上学，潘潘只能被爸妈抱着去，再大一点，上课久坐也不能了，并发症让她的学业停留在了四年级。从此休学在家，直到2016年，在家蛰伏13年的潘潘为了走出包围圈，毅然决定来北京，参加了北京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的罕见病残障青年赋能培训。

静止的生活由此开始剧变。初到北京，下床都困难，进不了卫生间，2公里路程滑轮椅用了6个小时，但她还是咬牙坚持，学会了生活自理，一个人打车、独自工作、去各地旅行……为了合租房的无障碍改造，与中介斗智斗勇;为了小区楼下的无障碍坡道，和物业反复沟通。为自己发声的习惯渐渐扩散到更大的群体，图书《北京残疾女子图鉴》里，潘美好开始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，北京BEST残障姐妹和三维视线的官微中，洛因纪(潘潘的笔名)的身影频频出现，她开始掌握并发挥自己的话语权。那个曾经生活无法自主的弱女子，用她自己的话说，已活成了滑轮椅带风的“女汉子”。

向往自由自在，梦想飞上高空，一直以来，都是潘潘有关自由的想象。乘飞机飞行，对她来说有着特别的情结。

时值国庆黄金周，近一年不曾回家的潘潘，为了在家多待几天，请了年假早早定好机票，还提前预约了特殊旅客的轮椅服务。原本9月25号的机票阴差阳错被取消，潘潘挪到26号一早，却意外发现出发机场从北京南苑机场改成了大兴机场。得知这一消息，潘潘激动不已。

那阵儿整个网络都在热议，拥有百年历史的南苑机场即将落下帷幕，许多航班将迁往万众瞩目的大兴国际机场。潘潘选乘的联合航空便是其中之一。就在9月25日，被誉为“新世界七大奇迹之首”的大兴国际机场正式通航，连习大大也乘坐专用列车来到现场视察。

“我即将作为大兴机场的第一位轮椅旅客，

去体验大兴机场首飞，真是意义非凡。”

于是，

记录这次体验便在潘潘的脑海中成型了。

去机场的路上，车极少，司机师傅和潘潘闲聊说起，这次去大兴机场，他也是头一遭。44公里，从南三环到大兴机场，整个车程花了一个多小时。刚到航站楼门口，问题却不期而遇。

“我随机在四号入口下了车。抱着行李很难滑轮椅，路上又空无一人，不远处只有一个航班时刻的标示牌。”她正犯难，两位工作人员及时出现。

大兴机场值机柜台设有无障碍柜台，高度适中，轮椅旅客在和工作人员沟通、签字过程中，没有距离和障碍。

因为机场太大，从入口到值机口，潘潘被推着走了5分钟。好在空旷的大厅里，旅客三三两两，潘潘很快到了联航的值机柜台。柜台分高位和低位，明显的低位无障碍柜台让潘潘这样的轮椅旅客，可以方便地和工作人员的沟通、办理各种签字手续。

“你一个人?没人陪同?”以往潘潘一人独自乘机时，总免不了被机场工作人员多番确认，她不得不一遍遍解释自己的状况，为争取独自乘机的权益高声相向。两年半前，还是回家，第一次独立乘机的潘潘就碰了壁，因为没人陪同遭到了拒绝，这样的情况此后也并不少见。这回在大兴机场倒是没有拉锯，工作人员推来体型庞大的机下轮椅，潘潘有些为难，还没等她开口解释需求，旁边级别稍高的工作人员便提出去找更加小型便捷的机舱轮椅。

等待替换轮椅的间隙，潘潘耐不住好奇，去无障碍卫生间转了转。门自动就开了，“婴儿操作台，双层扶手，低位洗手台等位置都挺合适，马桶还带智能功能，如自动冲洗、紧急按钮、清除异味等，丝毫不逊色日本的无障碍卫生间。”

终于等来了机舱轮椅，转移时却费了会儿工夫。“这样抱你方便吗?”“我都不介意，没关系的。”陪同的男工作人员有些犹豫。潘潘后来解释说，“大兴国际机场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还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培训，不知该怎么协助像我这样的特殊旅客，我只能一步步教他们怎么抱我，怎么拆轮椅……”一手托起双腿，一手环着腰，轻轻一揽，80斤的她被工作人员成功转移。

换上轻便的机舱轮椅，自带的轮椅被拆卸免费托运。令潘潘没想到的是，打包台也设有无障碍柜台，工作人员跟潘潘说，因为是第一天，所有旅客都可以享受免费打包。

一切安置妥当，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，潘潘被交接到了地勤手上。该安检了。下楼乘坐无障碍电梯，到安检处则有无障碍通道，但过安检时又发生了一点插曲：人脸识别试了几次都没通过。工作人员告诉潘潘，身份证上的照片该换了。确实，和十几岁时稚嫩的自己相比，如今的潘潘已经成长蜕变。

过了安检，地勤一路推行，十几分钟之后，路仍没有尽头。反而是地勤玩笑安慰说：绕过弯儿还得走几步。终于到了登机口，透过落地窗，天空已露出鱼肚白，远方的太阳正徐徐升起。

粗略估算，从过安检到登机口，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。机场太大，有时也不尽是好处，潘潘在内心感慨。值机时，潘潘从工作人员处确认，“我果然就是第一位特殊旅客，这也是联合航空公司在大兴国际机场的首飞，这样光辉的时刻，已经载入我的人生史册。”

正想着，就到了登机时刻。潘潘被安排第一个登机，抬上机舱后被放置在机舱前排靠过道的座位上。这一次，尽管工作人员对协助轮椅乘客的业务还不熟练，但他们面对没有陪同的潘潘，并未询问她能否自己站起来走路。

这个在8月的朋友圈还感叹“无路可走，尴尬至极”的女孩，在这次的大兴之行里，对着手机镜头笑靥如花。落地窗外，太阳已经升起，候机大厅里人也多了起来，明亮雄阔的大兴国际机场被绯红色的晨晕笼罩，天渐渐亮了。

转自-中国残疾人网

来源|《三月风》杂志

详情请阅《三月风》杂志2019年第11期